我的母亲享年八十八岁,昨天刚刚出殡。作为一个干净利索自尊要强的一个女人,老人家终于摆脱了这两年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一切都要人照顾所带来的身心折磨,三日前安详地离世,我们全家人虽然万般不舍,却仍然都为母亲能够安详地离去而感到庆幸,心中唯有祈愿:愿母亲在天上一切安好!可以健步如飞行动自如,可以笑口常开谈笑风生,可以享受一切美食不忌口;可以说任何想说的话,做任何想做的事,可以一切皆如愿。
我的母亲目不识丁,是一个拥有中国传统美德的家庭妇女。一辈子与世无争,与人为善;通情达理,和睦四邻;孝顺公婆,夫妻恩爱。即便大字不识一个,为人处世的智慧也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也收获了我爸对我妈一辈子的爱与尊重。从2017年骨质疏松带来的行动迟缓,到2020年3月脑血栓导致的瘫痪至今,几年来让大半辈子被我妈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老爸一夕之间学会了做饭、洗衣、收拾家,更重要的是照顾行动不便的母亲,一日三餐喂食伺候,回报母亲结婚后几十年的关爱之情。母亲去世让我爸一下子失去了依赖,站在母亲灵前,哭着说“你这一辈子都顺着我,我还没伺候够你,你就突然走了”。
我的母亲性情温和,印象中不记得有对父亲和孩子们生气发火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即使年轻时的父亲经常醉酒,母亲也只是嘴里嘟囔着,却仍然细心照顾着父亲。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我正处于青春叛逆期,八几年的农村,又有哥哥姐姐和弟弟都是长身体却没粮食吃的年代,我对天天吃玉米饼子和地瓜干反感至极,中午放学跑回家一看又是蒸熟的地瓜干或者玉米饼子,没有其它可吃的,常常扭头就走。妈妈气得在后面喊我回去吃饭,边哭边喊,不吃饭哪有力气学习,饿昏了怎么办?这样的场景很多次,可惜那时年少,哪里又能理解一个母亲的心。
我的母亲是一个识大体顾大局的人。我的父亲年轻时在村里做过会计,当过村支书,因为秉性耿直秉公办事又不会说话得罪了不少人,都是我母亲在背后协调邻里关系,帮忙说好话,所以虽然有些人不喜父亲,却对母亲非常尊重。
我的母亲性子要强,自尊自爱,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也经常教育我们。我记得最深的一句话就是“不要总想占别人的小便宜,占小便宜时间久了会吃大亏!”“吃亏是福”“看着今天你吃了亏,实际后面会给你带来大福报!”等等,所以那些年即使家里再困难,我们兄弟姊妹几个也都自尊自爱,可惜成年后有的孩子偏离了轨道,让我母亲感到遗憾。而我却谨记母亲教诲,从中获益良多。不占他人便宜,反而尽自己所能对他人多多帮助,最终受益的还是自己。母亲给我们树立了很好的榜样。
我的母亲对父亲很好,文化大革命时父亲被打为“右派”分子,要求妈妈跟爸爸离婚,妈妈打死也不同意,至今我爸提起来都很感激母亲。母亲怕虫子,父亲年轻时曾经有一次抓了一只蝎子扔在母亲面前,吓得母亲大哭,我大概是上小学,不能理解为什么父亲要吓唬母亲,现在知道那是父亲爱母亲的一种方式。父母的恩爱言传身教给了我们这些孩子,我也一直以我父母的婚姻为榜样经营自己的婚姻和夫妻关系,也希望我的婚姻同样能给孩子榜样代代相传下去。那就是爱、理解与支持、尊重与宽容。
我的母亲做的一手好饭,总是尽力将食材做的好吃一点,母亲包的饺子味道我和大姐谁也做不出来,女婿也好孙子外孙也好,谁都喜欢吃母亲做的饭,包的饺子。我小时候每次考试那天,妈妈都会烙饼给我带上,这是我永远忘不了的美味。
我的母亲一辈子为他人着想全身心照顾他人,从来都把自己放在后面。对待公婆如此,奶奶老了冬天送饭的时候,下着大雪奶奶反锁着门敲门听不见,妈妈没办法只能扒开门槛爬进去,把饭送给奶奶吃;对待父亲如此,因为父亲是家里的顶梁柱和经济来源,妈妈总是在爸爸回到家的时候单独炒一个鸡蛋给爸爸吃,好吃的也留给爸爸吃,以便爸爸有一个好身体出去劳累挣钱;对待孩子们更是如此,家里孩子多,遗传基因好个个都是大高个,不管是玉米饼子还是地瓜干,吃饭的时候妈妈从来不上桌,因为不够吃的,等孩子们吃完妈妈再吃,常常是饭桌上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所以全家人个子最矮最瘦的就是妈妈。可惜那时太穷,孩子们都不懂事,常常大姐说着“给妈妈留点”,最后也留不下什么。过年时大年三十杀猪炖排骨,妈妈也常常是等孩子们吃完了再去用小刀削一点脆骨吃,也不舍得啃一块完整的排骨。
这十几年来我的生活条件好了以后,每次都会买排骨、鱼、鸡等,妈妈也总是让爸爸吃或者给孙子辈们吃,即使我给他们买了冰箱和冰柜,即使里面冻的满满的,母亲也还是保持着节俭的好习惯,就怕我花多了钱,嫌我挣钱不容易,仍旧是省吃俭用。
母亲直到去世也仍然照顾到了后人。
7月8日晚上,女儿从北京回来,我们一家三口回莱阳看望父亲母亲,那时母亲就只是呆呆看着没有表情,不再是像以前那样每次看见都会难过的掉眼泪却说不出来,可惜那天晚饭后我们匆匆离开。女儿也只是待了周六一天,周日就返回了北京。
7月11日(周一,阴历六月十三),开车上班的路上我就想到已经定好的月末出差上海,要去一个月甚至几个月更长时间,怎么想都觉得不行,必须要跟领导商量不能去,总觉得母亲的状态不好,万一去了上海,母亲去世怎么办?疫情扩散回不来怎么办?回来还要隔离看不见怎么办?上班后赶紧跟副总商量,还想着这个周要不要把剩下的几天年假休了回家陪陪母亲,没想到当天下班回家的路上就接到了弟弟的电话,一下子就控制不了自己。母亲这是等着外甥女安安稳稳地回家陪着爸爸妈妈过了个周末她才老去啊!母亲这是提前告知我不用纠结留在家里就好啊!
当天晚上返回老家给母亲守灵时,我想网上看到有老人去世后有蝴蝶飞来,我想母亲会不会也化作蝴蝶回来看一眼呢?结果真的有一只蝴蝶飞进来转了一圈,最后停在我旁边的门框上看着我,我伸手想要它停在我手上,结果它就飞走了。那是母亲来看我最后一眼吗?
7月12日上午大暴雨我们守在灵前,下午要去火化时雨停,我们没有被雨淋,回来后又开始下雨。晚上送魂烧纸钱盘缠时非常顺利,快烧完时一阵雨点催促我们返家,返家时磕完头后又是雨歇让我们顺利返家。晚上入睡后又是一阵倾盆大雨,早起雨歇。
7月13日,母亲出殡的日子。原本预报8点有雨未下,天气一直阴阴的,雇来的吹鼓手给母亲奏乐送行,天空漏出阳光,也只一会儿时间,为了不会太晒,阳光又被遮住。我知道,这是母亲在庇佑着我们啊。母亲虽然不善言语却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坐轮椅的这两年,只要天气合适总是要把她推到大街上看光景的,所以这次吹鼓手的卖力表演,我觉得母亲在天上是看到了的,她应该是很欣慰的吧,那偶尔漏出的阳光就是她给予我们的回应。整个大夏天,出殡却没有丝毫闷热的感觉,不只是爱护着她的亲人,也爱护着现场的所有人啊。
下葬的墓地是小儿子最好的一块地,风水也是小儿子看好的, 背靠旌旗山,南面可以看到五莲山。原本弟弟担心前日大雨会让地里全是水,结果到了墓地一看地面虽然湿,土却是比较硬好踩,而且地里有十几公分高的麦秆因为前夜下雨是湿的,所以在起坟后烧纸人纸马纸钱的时候不会烧到庄稼,真是用心良苦啊。
下大雨的时候我就在想,那是不是母亲的眼泪啊,爱哭的母亲该有多么不舍得她的爱人她的孩子们啊,一辈子的眼泪化作了倾盆大雨,也给了孩子们在炎炎夏季里的一丝清凉,让亲人们在这个过程中不会热到,让为她忙碌的客人们不会热到。
甚至,母亲的逢七百日记也都照顾到了孩子们的作息,除了百日是周二需要请假外,逢七都是周日,正好可以让我们周六回去周日祭拜,一点也不会耽误工作。这几年我和姐姐嫂子都是从威海差不多每隔两周回去老家一次,母亲的逢七祭日正好是周末,三七五七七七每隔两周正好回去祭拜,也可以按照以往的习惯顺道照顾到父亲,一举多得啊。
母亲的好,不只是做子女的感受到,外孙也说“姥姥是最好的姥姥,所有的好,姥姥都有,愿姥姥在天上一切安好!”姥姥临终前,外孙、外孙女恰好都回了老家看望了她,可惜疼爱的孙子因为疫情没能赶回,孙子 “希望孟婆在奶奶的汤里多加点糖,让奶奶过的更甜一些。”
会的,奶奶临终前爷爷给奶奶喂了果冻,奶奶先吃了一个果冻后,第二个果冻爷爷吃了三分之一,奶奶吃了三分之二,即使是果冻也是老两口合吃的,所以奶奶在天上一定会甜甜的。
母亲病的这几年,给了老伴还恩的机会,也给了子女们报恩的机会。我弟弟专门在家照顾父母,我和哥哥姐姐给弟弟钱替我们尽孝心,尽量避免让年迈的父亲过于劳累。我想,母慈子孝,尽管我们对母亲也只尽了几年的孝心,母亲也应该是欣慰的吧。
我的母亲,愿您一路走好!愿您在天上自由自在,一切安好!可以尽情享受一切美食没有禁忌!可以健步如飞没有病痛!只有开心与欢乐!愿我们来世再见还做亲人!
2022.07.14 威海家里
附:7月15日晨起,我家东山云雾缭绕美若仙境,我相信那是母亲来看我了[祈祷][祈祷][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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