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洛
腊梅不是梅花!周姐慎重地对我说。
我,呆了一下。腊梅是不是梅花这个问题,我始终没有关注过。我甚至懒得区分“蜡梅”与“腊梅”的不同。我只是理所当然认为腊梅就是梅花的一个品种。
它的孤寒,它的暗香,都符合了梅花的品质。
我不去管它是不是梅花。我执著地将它当作是梅花,冬日里常常折枝放在书房,与它相望。
这一年,很多植物都没有熬过酷热的夏天;这一年,同样有很多植物,也没能走过这并不寒冷的冬季。
旧居露台上,有一株三角梅、两株金桂、几株蔷薇。这个夏天,忙于各种琐事,没有回过旧居。经过这个无与伦酷热的夏天,桂花枯了,蔷薇也香消玉损,叶子落满了一地,露台上一片凄凉。在冬日里,我回旧居,却意外发现那株三角梅在冬日的寒风中,虬状的树枝干净有力地伸向天空,伸展出一片片绿叶。空中的露台,只有薄薄的土层。天哪,它是怎么挺过了这个酷夏?它在这个夏天,经过了什么样的绝望,都依然生命坚强。
片片绿叶,疏疏朗朗,在荒寂的露台格外的亮眼,在我的眼中,它们幻化为梅花的形态。
在我眼中,此时,我露台的三角梅,在这个冬天带来了梅花的笔意。
这浩荡美丽的梅花呀,是圣洁的语词。
这是神赐的礼物。
人类庸俗地给它们加上品类与名字。
生活由美味组成,万物的香气和味道是一件华丽的事件。
没有嗅觉,食之无味,人生又有何趣味?
生命的阴影,耷拉落在这个壬寅冬天的黄昏。或许,让人一生难忘。身体中,昔日里曾经平常的一些事物,现在让人无比怀念。比如,嗅觉;比如,灿烂的笑脸;比如,可以挥臂奔跑的岁月。现在,成了奢侈物。
在阳光下,时光匆逝,等着未知的回归。我们无法,准确地知道明天。
在这个冬日里,不测随时会降临某人。在卷起的尘烟中,我们都是微尘。白天的阳光下,看不见我们的悲伤、孤独与无助。我们的情绪,在黑暗中凶猛。没有人知道,我们的黑夜是如何度过的,正如没有人知道我们的白天如何度过一样。
人的一生,颠沛至此。我,无法不悲不喜。
嗅觉,曾经平常的功能,现在成了奢侈品。我在废墟的世界里,感觉自己亦是废墟的一部分。生命就是一场告别紧跟着一场告别,悲伤紧接着悲伤,我误入了一个我不曾想生活的世界。
似水流年。一切皆是过往。
罢了。罢了。
哦,腊梅开了,在这个寒冷的腊月,在多数草木都已经枯萎的冬天。
蜂蝶飞舞在花朵间,花朵倾吐着芳香。只是它们不知道,这个冬天有多少人闻不到它们的花香。
寒冷总是不留情面地将我们心中的温暖搬走,就像这几年,突然的一次次意外,将一个个人从我们的世界带走一样。没有人情可言。
悲伤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总是黄昏。我看着落日,一只一只鸟从我头顶的天空飞过,然后不知所踪。不是每个落日都是完美的,只是每个日子都值得期待。人世多苍茫,那些悲伤的消息,冲破失修的记忆,让我们的生活千疮百孔。只不过,日子在继续,生活在向前,我们都必须抬起头,走向明天。
哦,腊梅开了,村里邻居家的腊梅开了。我却怅然。立在邻居家的腊梅花下,我竟然闻不到花香。
在树下,遇了邻居东哥东嫂,我说我想剪一枝拿回家里插。东哥东嫂大方地说,随意剪,想剪就剪。
我果真不客气,拿了花剪,剪下了几枝花,拿回家中,插在书房的花瓶中。深夜一盏微光亮起,我看看书,看看花。不觉间,我的眼睛晃了一下,我看到每朵花瓣都在闪着动人的光,无数轻盈的色彩,在水汽氤氲中升腾。生命需要学会等待与忍耐。人生需要解开自己的一道道心结,不怨天不尤人,坦坦荡荡地迎接着一切。人生,不必去强调自己生命中一个个不期而遇的劫难,生命的本意就是坦然拥抱着风暴,正面着人生。
我抬头,猛然间嗅到了久违的腊梅花香,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腊梅一直在倾吐它永恒的花语——宽厚,温柔,坚强不屈。
它的花香,从来没有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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