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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六、七十年代，树叶对于农村人来讲，既是烧饭、取暖的主要原料，也是农家肥的重要来源，更是冬季喂养牛羊的最好饲料。对于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来说，树叶是宝贝，是农家人十分珍惜的东西。搂树叶则成为那个时期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我的童年就是在搂树叶中长大的，它是我童年记忆里最难忘的岁月，那是一个时代的篇章，是一段满满的回忆。搂树叶带给我们的不仅是一项劳动，也是一种乐趣。这种“情结”已深深地融入到我们的生命里，永远也挥之不去。童年对于我们来说，是一首恋歌，是一曲乡音，更是游子难以割舍的乡愁！

我的家乡位于豫北济源市坡头镇毛岭村，那里地处丘陵地带，也是革命老区。村内两山夹一沟，树木遍地，绿树成荫。大集体年代，由于贫穷许多家庭买不起煤炭，连5元钱买一架子车的烟煤都烧不起。当地除少数几个胆大的村民在黄河流碳时舍命去捞些煤炭外，大多数人家一到秋冬落叶时节就会把目光集中在搂树叶上，以解决来年家用所需。

搂树叶从深秋落叶开始到第二年春天，一直持续好几个月。因为大人们白天要到生产队参加集体劳动挣工分、孩子们要上学，因此这项工作大多只能在早晚业余时间里进行。

我的父亲当农民期间，搂了一二十年的树叶，搂树叶方面经验丰富，是个行家。怎样搂叶，什么时候搂什么树叶父亲总是心中有数。他说，搂树叶是个技术活，一要学会吃苦，不能怕冷，二要掌握好竹耙的角度和力度，这样就会既省力搂得又净又快。我们只是跟着父亲学，照着他的样子做。因此，在我们家里人人都是搂树叶好手，有人说，我们家是“搂树叶专业户”。

北方的初冬，早晨寒气逼人，搂树叶需要的是“早”。当万家都在睡梦中时，搂树叶的人们往往都拿着工具出发了，我们家里父亲总是起得更早。霜降前后是搂树叶的最好时节，那些天父亲几乎很少睡觉。风是树叶最无情的杀手，大风会把树叶刮到沟渠或圪塄下，哪天风刮得最大，天气最冷父亲起床的次数最多。父亲对什么时候落什么叶，什么树在什么地方了如指掌。他说霜降后桐树最先落叶，接下来是柿子树、柳树，槐树，最后才是杨树。阳光和气候不同的地方还会有点差异。早上起床，屋里没有取暖设备，一觉醒来我们通过呼出的气体就能感受到外面的寒冷。母亲怕我们穿衣凉，总是事先在火盆里放上树叶，待我们起床时点燃为我们烘暖一下衣服，让我们趁热穿上。这样，我们起床的时间就会更快。母亲烤暖的衣服穿在身上，暖在心里，至今那种幸福感犹在。我们走后，母亲总是早早把饭做好等待我们回来吃饭。天亮时，新的一天开始了，我们搂树叶的工作也结束了。吃罢早饭，大人们出工，孩子们上学去了。

早上搂叶，迎着刺骨的寒风，真是一个“冷”。那时候没有现在这么多种类的御寒衣服，棉衣棉裤都是用旧棉絮所做，不暖和还十分笨重，穿在身上往往弯不下腰，腿打不了弯，干起活来十分不便。因此我们大多时候只能穿着夹袄、夹裤，手放在口袋里都拿不出来，冻得瑟瑟发抖。有时北风呼啸，冻得手脚尖发痒，站在地上直跺脚、搓手。耳朵、鼻子像刀割一样。每当这时，父亲总是用他那也冻得红肿的手护着我们的耳朵，有时还会把他身上的单衣脱下一件披在我们身上，可能是心理上得到了一丝安慰，一会竟然不觉得冷了。这时父亲会鼓励我们，天冷时一定要加油干，越冷干起活来就暖和了。因此，我们迅速行动起来，热火朝天搂一通树叶后，浑身会冒出白色的热气，冻得冰冷的手指也开始发热发痒，脸上也开始变得红扑扑了，干起活来可得劲了，浑身也舒服起来。时值今日，劳动带来的那份身心快乐还心中犹存。

下午收工、放学后已临近傍晚，大人和孩子们回到家里第一件事就是背上竹篓、萝头、圆篓，拿上麻包、卧单之类的东西，有时手里面夹着半块黑面馍就加入到收运树叶的队伍中。因为晒了一天的树叶可以直接归仓储存了。

搂树叶的时间都是星星月亮，山村里没有灯光，也很少有家庭买得起手电筒之类的照明工具。在漆黑的夜晚靠得是星星月亮照明，靠得是声音辩别方向。父亲每次早出晚归，有时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在空旷的山野里我们从父亲熟悉的搂树叶声中，能判断出父亲所在的方位，随着“哗啦、哗啦”的搂树叶声一定能找到父亲。

搂树叶除了抢先，还需要学会圈占。树叶多时就在树下圈一个圈，告诉别人此地有人占下，人家就不会染指，这是潜规则。搂成的堆为防止收错各自会把叶堆弄成尖的或圆的，有个记号，有时候也会用大扫帚扫出一条窄窄的、光溜溜的印儿，扫出去多远，这个范围里的树叶就算归己了。早上大家以搂树叶为主，由于潮湿，收运树叶往往安排在晚上，不然的话收回到家的树叶还需要凉晒后才能储存。

我们家每年都腾出一间窑洞存放树叶。那间窑洞每年都装得满满的，足足够来年一年之用。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有一年家乡遭遇有史以来最大的雪灾，开春后又迎来初霜冻。牛羊饲料紧缺。一担树叶（近100斤重）能卖2元钱，我们家卖树叶挣了一百多块钱，在那个年代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呀！

搂树叶带给我们童年的不仅仅是苦中有乐，还对农村孩子不畏严寒、吃苦耐劳的性格培养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家这个昔日的搂树叶“专业户”，也退出了打扫树叶的阵地。家庭生产责任制后，人民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来抢手，受“宠”的树叶已没人问津。农村人富裕了，生活质量提高了，做饭的燃料已被煤、电器、液化气、天然气取代了。如今，每当看到地上满满的落叶，还会不由自主地想念起父亲，想起在一起搂树叶的情景。那是一个时代的缩影，一段怎么也忘不了的记忆。（作者李继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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