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即使不能做皇帝了,但是凭借“世为二千石”(《后汉书·法雄传》)的家世,法正这一辈子,顿顿吃鸡蛋应该没问题。但是,世事无常,建安初年,因为战争和自然灾害,天下饥荒,别说吃鸡蛋了,连吃饭都成问题了。三辅历来是兵燹肆虐之地,饥荒尤甚。“王族”法正, 面临一个很草根的困难:吃饭。
站在街头,法正看着满脸菜色的乡人,大包小包,毫不留恋地越走越远。法正知道大家都是逃荒去了,并且大都是逃到益州去。法正也走了,也到益州去了,这是一个不用做脑筋急转弯就有的选择,因为吃饭是人的第一选择。
在中国西南腹地崇山峻岭的怀抱中,藏着一个富饶的盆地:益州。那里,青山绿水,物产丰饶,旱涝保收,号称天府。四面高山,层峦叠嶂,山道艰险,把天府与外界隔绝开来,在乱世之中,确实是上天遗漏在人间的一个后花园。中原,关外,战乱纷仍,饿殍千里。益州呢,按照诸葛亮在隆中对里的话说,却是“沃野千里,天府之土”,“民殷国富”。走西口,风沙大,闯关东,北风烈,远不如进西川的幸福指数 高。于是,络绎不绝的异乡人到益州就食,“南阳、三辅人流入益州数万家”。
进入益州后最初的一段日子,法正的生活就是两道脑筋急转弯的题目。
脑筋急转弯题目一:在益州,法正端着大米白饭,摸着滚圆的肚皮,为什么还说吃不饱?
答:法正没吃上如意的官饭。
法正来益州之前,想着能饿不死就是幸福了。饿肚子时,能吃上饭就好了;吃上了饭,还是饺子好吃;吃上了饺子,要是再来碟醋才好 吃;醋来了,要是再来瓣蒜就爽了。人生的幸福,就是这不尽的追求; 人生的痛苦,就是这无穷的欲望。法正吃饱了肚子,开始琢磨着要做点官了。
也许是家族遗传基因的影响,法正总想着法家不能在他这一代断 了“世为二千石”的家风;也许是饥荒下官府俸禄的诱惑太强大,抵消了祖父法真淡泊名利的熏染。法正摸着肚皮,数着胃里的大米粒,算着自己怎么才能做上官。
好歹再往前四百多年也算是王族,虽然没能成为太子,但是法正也算是官二代,而且还有一个明星爷爷。法正小时候进行了严格系统的脑筋急转弯训练,掌握了谶纬之学的一点皮毛,越是掌握皮毛的半瓶醋, 越敢拿出来忽悠人。法正费尽周折,等得快要绝望的时候,当上了新都(今成都市新都区一带)令,成了一名县太爷。做县太爷,这对于脑筋急转弯长大的法正来说,有点专业不对口。也许是自己申请,也许是别人推荐,也许是上级考察,法正又改任为军议校尉。
军议校尉。校尉再往上就是将军了,级别比县令高很多了。当时以监军使者身份领益州牧的刘璋,是实际上的益州统治者,他自己也是到了建安十三年(208年)才被曹操表奏为振威将军,一个杂号将军而已。就现有史料看,刘璋在担任振威将军之前,他的手下,最高级别的官员是征东中郎将赵韪。据《后汉书》记载,中郎将和校尉都是比两千石④官员。所以说,法正在刘璋手下也算是一名高干。被任命军议校尉后最初那几天,即使吃饭被沙硌了牙,法正也高高兴兴地咽下去。而 且,法正做的是军议校尉,就是军事参谋,这对于学脑筋急转弯长大的法正来说,也算是专业对口了。
可是,做军议校尉没几天,法正又开始叹息了。
脑筋急转弯题目二:想做官的法正,如愿得到了一个合适的官位, 生活无忧无虑,为何还不高兴?
答:因为法正是一个小人。
军议校尉参与军事,要想大展身手,必须天天打仗。本来,什么时候军人的职责只是抗洪抢险和升旗检阅了,那天下就太平了。只有军人失业,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遗憾的是,那时候,中国人的智慧和热情都在打仗上。在当时中国的就业形势下,军议校尉法正应该天天忙得不亦乐乎,可是,他却闲得头疼:上班要么趴在办公桌上睡觉,要么就是捧着本闲书看个不停,一看就是半天,不头疼才怪呢。
睡觉累了,法正就从办公桌上起身,打个呵欠,伸个懒腰,然后叹气不已,把也打瞌睡的同事惊醒了,同事恼火地望着法正,抱怨他有神仙也不换的清闲日子,却不满足,真是不知好歹。法正对同事翻翻白 眼,甩甩袖子走出了办公室。他实在烦透了这批窝囊废物,更烦透了刘璋。
法正烦刘璋是个老好人。在那个争霸风云变幻的年代里,刘璋就像是从火星上来的,人家都忙着扩张地盘,用老百姓的尸体铺筑通向霸主的路,他却闷起头来,躲在盆地里自保。从兴平元年(194年)掌管益州, 直到建安十七年(212年)刘备开始在益州射出第一支箭,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益州没有大的战事。
先是荆州牧刘表觊觎益州,派人潜入益州串联叛乱,被刘璋打败;后来当地人赵韪发动暴力分裂益州的活动,也被刘璋打垮。这两次战争,刘璋也都是被动反击,是为了维护益州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是制止恐怖活动。这两场战争,规模都不大,没多 少“技术含量”,法正如果参加的话,也是洗脸盆里扎猛子,扑腾不开。再就是,法正入蜀时,益州已经平定,刘璋已经大门朝天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一副我不打人人不打我的样子。
而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盆地之外,诸侯纷争是最激烈的,就像群狼互咬,弱肉强食,最后剩下来了曹操、孙权、马超、刘备等有限的几个人,进入了半决赛。刘璋却一直弃权,甘做局外人,从来不扩张地盘,远离了战争,自成一统,益州也因此远离战火,成了百姓安居乐业的天府之国。
按理说,法正生活在刘璋手下,是应该感到幸福的。可是,卖伞的怕晴天,晒盐的怕下雨,人人都为自己想。法正则为没有仗打而苦恼。
没有战争的日子,难熬啊!
听了法正如此抱怨,同事开始在背后议论他。有的说法正唯恐天下不乱,有人接话说这是一个战争的年代,没有哪个地方能躲开战火,刘璋现在是坐以待毙,法正这是在为益州前途担忧。
呸!
有人狠狠地说,法正这人,拿着个无耻当勇敢,拿着无理当信条, 小人一个,根本不会为别人想,他这是在为自己得不到重用而发怨言 呢。
大家都点点头。刚才说法正为益州担忧的人,回家后自杀未遂,他为自己居然看不清法正是蜀中第一小人而惭愧不已,非自杀不可。
刘璋坐守益州,有人评价为“才非人雄”,是不明形势的“愚弱”,富饶的益州成了众狼垂涎的羔羊,益州一些有识之士为此担忧。可是,这些人里不包括法正,法正是在为“不任用”而感到怨恨。
一切以个人得失为尺度,量来量去,最后只能把自己量成一个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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