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调查研究方法论文，社会调查研究方法论文题目

▋社科新人

青年是国家的希望和民族的未来。上海市一批青年才俊逐渐涵盖哲学社会科学各学科领域，形成了具有上海特色的青年学人共同体，对于加强社科理论队伍建设和繁荣发展哲学社会科学发挥了积极作用。在中共上海市委宣传部的指导下，上海东方青年学社组织评选出了2020—2021年度“上海社科新人”，本报将陆续予以推介，聚焦其传承学术、创造思想、影响社会的使命担当。

本期推介的上海社科新人（2020—2021年度）是复旦大学管理学院卫田教授，从事的研究方向和领域是跨国并购、社会创业。在她看来，定性研究能够呈现企业发展历史长河中的变化，抓取其中丰富生动的细节，从全面的视角理解复杂的社会文化。这些优势对深入了解中国管理学情境、探索中国企业特殊实践、提炼出中国特色的管理学理论具有重要意义。

原文 ：《定性研究：构建中国管理学理论的必由之路》

作者 | 复旦大学管理学院教授 卫田

图片 | 网络

中国管理学研究的“西学东渐”

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到改革开放前，中国基本上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以企业为主体和市场价值创造为导向的现代管理研究，只有一些提升生产绩效的方法探索。改革开放初期，国家意识到企业管理对经济发展的重要性，不仅在国内重视管理学的研究和发展，也鼓励一批优秀的年轻人出国学习现代企业管理，希望其学成后为国家的经济建设和企业管理服务。第一批出国留学的学人中有一部分从事管理学研究，他们经过严谨的学术训练，有能力开展高水平的研究。在与国内学者交流的过程中，他们迅速发现国内的管理学研究多为在描述案例故事或简单统计计算的基础上提出总结性思考，缺乏对研究方法的介绍，更谈不上严谨与规范。恰在此时，1991年香港科技大学成立，对推进中国管理学教育和研究的改革起到了重要作用。

彼时的香港科技大学汇集了一批中国到欧美留学完成学业的学者。这批学者近距离地观察中国企业和中国管理学研究的变化，并积极地进行推进。例如，徐淑英教授主持的青年教师管理学研讨班持续至今，为国内各个高校管理学培养了一批人才。她还创办了中国管理研究国际学会（I***CMR），为有志于提升中国情境下的组织管理知识的学者、学生、管理者及咨询者提供服务。与此同时，她和一批国际华人学者发现，中国的管理学研究在国际期刊发表非常困难，于是创办了《组织管理研究》（Management and Organization Review）。该学术期刊聚焦于发表植根于中国的管理学研究成果。经过多年努力，中国管理学者的研究方法，尤其是定量研究方法的严谨性有了大幅提升，具备了在国际一流期刊发表学术论文的研究能力。这对中国管理学来说，无疑起到了重要的积极作用。

但是，我们也必须看到，在过去近三十年里，中国管理学不断向西方学习，除了定量研究方法更为严谨外，也失去了本身的优势和特色。一方面，对西方管理学研究的盲目崇拜让中国学者选择研究议题时倾向于选择西方认可的议题。自与西方学界频繁交流以来，在国际顶级期刊（尤指北美的UTD24本期刊，即美国得克萨斯大学达拉斯分校所选出的管理学方面最顶尖的24本学术期刊）发表论文成为了诸多国内管理学院的考核标准和年轻学子的人生理想。融入西方的学术共同体就必须在某种程度上研究西方人感兴趣的议题或者在中国相关的议题上得出西方人想要的结论。这无疑对中国管理学的发展是不利甚至有害的。另一方面，中国与西方的管理实践具有显著差异，不少企业现象难以用国外的理论解释。一般而言，某个国家有效的管理实践受到历史、文化及习俗等多方面的影响。中国企业家在战略决策、管理方法乃至应对危机的策略上都具有鲜明的中国烙印。然而，西方的管理学范式要求学者在研究时必须运用经典理论来阐释研究现象，否则就会被认为研究不够深入。这些经典理论大多来自西方学者早年的研究结论，对特有的中国企业实践与现象解释乏力。

管理学研究方法的“重理轻文”

作为社会科学的一个分支，管理学的研究方法可以粗略地分为两大类：定量研究方法和定性研究方法。定量研究方法是以统计数据分析为基础的研究方法，主要用于验证学者所提出的假设，包括二手数据法、问卷调查法和实验研究法等。定性研究方法是采用深度访谈和实地观察获得一手资料并抽象构建理论的研究方法，包括案例研究法、扎根理论、民族志等。相较于定量研究，定性研究起源较早，始于19世纪中叶波兰人类学者Bronislaw Malinowski、法国社会学者Frédéric Le Play及20世纪初的美国社会学芝加哥学派。但自20世纪起，定性研究方法开始被以统计方法见长的哥伦比亚大学学者（如Franklin H. Giddings及其学生William F. Ogburn）公开质疑。作为统计方法的忠实拥趸，Ogburn认为，统计方法使社会学能像实验科学那样验证理论，而可证伪恰恰是一门学科成为科学的必要条件。传承这一思想，作为社会科学重要分支的管理学也逐渐更为认可定量研究。在二战后的北美商学院，定量研究“一直在知识生产上占据垄断控制地位”。定量研究学者普遍认为，虽然统计推断方法不完美，但在科学性与逻辑性上依然远胜“逸闻型”的定性研究。在这种观点的影响下，管理学的定性研究学者一直处于被“边缘化”的状态。

近年来，尽管国际学界发现过多的定量研究让学者们忽视了企业实践，呼吁学者们“走出象牙塔”，但定量研究依然是管理学界的主流，“定性-定量鸿沟”也一直存在。在国际大环境的影响下，以及向西方学习和考核指标的压力下，定量研究在国内管理学研究中的绝对主流地位不可撼动。2012年，我刚回国的时候发现，国内很多学者将案例研究等同于定性研究，并且绝大多数学者都没有受过严谨的定性研究方法训练。甚至在我刚工作的那几年，不少定量研究学者好心地劝我“弃文从理”。在他们眼里，定性研究过程漫长而曲折，论文极难发表。只有转为定量研究，才能顺利度过非升即走的考核。

上述种种，充分说明了以下几点。第一，中国管理学研究深受国际影响，“重理轻文”已经破坏了学科发展的均衡性和可持续性。管理学研究的教育需要在博士阶段就同等重视定性和定量研究方法的训练，这样才能培养真正能够提出并验证管理学理论的学者，否则中国的管理学会过度关注统计方法为基础的相关关系的验证，容易脱离企业社会实践。第二，考核指标往往让中国学者们追求发文快的研究，而不是具有管理学意义的研究。统计方法就是由于容易快速上手，而受到年轻学子的追捧。

构建中国管理学理论“离不开”定性研究

管理学是一门与实践紧密结合的学科，尤其对中国经济的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具有重要价值。中西方制度和文化的显著差异，让西方的管理学理论在国内企业发展中被运用时，常常出现“水土不服”。因此，构建中国管理学理论不仅能够推动中国的经济发展，也能够为全球的发展贡献中国智慧。

定性研究能够呈现企业发展历史长河中的变化，抓取其中丰富生动的细节，从全面的视角理解复杂的社会文化。这些优势对深入了解中国管理学情境、探索中国企业特殊实践、提炼出中国特色的管理学理论具有重要意义。例如，在跨国并购的研究中，我尤为关注收购中国企业后整合的特殊性。通过对英国史密斯医疗收购浙江浙大仪器有限公司的长达5年的追踪，我发现，有别于西方学者理解的探索与利用是两种背离的资源配置模式，在中国的收购后整合中，探索与利用是先并存、后替代的交互模式。该结论丰富了西方学者认为的两者是非此即彼或简单组合的认知。此外，鉴于中国乡村振兴战略具有数字化减贫特点，我发现，现有的管理学理论很难适用于中国农村的关系型社会。于是，自2016年起，我运用扎根理论的方法，持续追踪京东、苏宁等多个农村电商联盟，实地调研四川省的3县、8镇、4乡、1村，重庆市的1县、8区、8镇，累计访谈102人，形成文稿近200万字，收集二手资料180万字，刻画了关系型社会战略联盟的特征，提出了农村个体合作者作为弥合社会资本鸿沟的联盟对象嵌入数字化减贫的特殊路径，解决了学界无法兼顾企业经济收益与当地社会价值的悖论。上述两项研究的结论都无法通过定量研究方法得出。因此，定性研究对构建中国管理学理论的价值和作用是不可替代的。定性研究与企业实践连接紧密，又以构建理论见长。从某种程度上讲，构建中国管理学理论“离不开”定性研究。

“研究中国问题，讲好中国故事”，定性研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在中国，这条构建中国管理学理论的必由之路依然荆棘密布。

首先，尽管国家相关部门一再强调“破四维”，但在国内管理学界，学者们迅速建立起了新的可操作的评判标准，即UTD24本期刊的论文数量以及是否为第一作者或通讯作者。这种简单粗暴但易行的标准，让学者们忘记了管理学研究的评判标准最初来自该研究对社会经济发展是否能够起到推进作用，以及所提出的管理学理论是否能够更好地指导企业家实践，也丧失了对自身价值和意义的追求。

其次，长期对定性研究的忽视，让很多高校在博士生学术培养阶段忽视了对定性研究的教育和训练，如果缺乏定性研究相关师资的培养及课程的设立，那么，提倡运用定性研究构建中国管理学理论就犹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难以长久。

最后，作为一名长期从事定性研究的学者，我在很多场合感受到了来自学界多数群体对我的研究存在不理解、怀疑，甚至敌对的态度。“君子和而不同”，学术共同体对定性研究的包容和接纳，不仅是学术格局的体现，也是为繁荣中国管理学理论所作出的贡献。

总之，在我看来，定性研究是构建中国管理学理论的必由之路。虽然未来面临诸多挑战，但这种研究方法的价值和作用是不容忽视的。

文章为社会科学报“思想工坊”融媒体原创出品，原载于社会科学报第1825期第5版，未经允许禁止转载，文中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报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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