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就退休了。对于我们这种不景气企业的职工来说,能平稳着陆应该算是好事,虽然退休金不多,毕竟可以旱涝保收,不用再提心吊胆怕哪天失业了生活没了着落。
可是上了一辈子班了,又是不老不少的年纪,天天闲在家里没事干的滋味也不好受。想着去找点活干吧,一来可以补贴家用二来也免得和社会脱节。当想法遇到现实才发现没有经验太天真了。虽说在工厂干了一辈子,可就如同车床上的螺丝钉,安在上面多少有点用,拆下来就只能是块废铁。这辈子赖以生存所掌握的那些所谓技能在外面根本用不到。
到了我这个年纪,又没有一技之长,在就业市场几乎是没有选择权的。能干的不外乎饭馆、食堂、保洁之类的最脏最累收入最低的活或者保姆月嫂什么的需要看人脸色的工作。自己创业既没有魄力也不是可以试错的岁数了。能怎么办呢?只能从为数不多的能胜任的岗位中找个相对能接受的。去食堂吧,在家就不怎么会做饭。饭馆超市呢,都是从早干到晚,几乎全月无休。最终我选择了一份写字楼里保洁的工作。优点是:双休、班车、中午管饭。缺点是:加上路程每天外出时长达十二个多小时,工资却只有两千出头,性价比太低。可就是这样,用人单位还有三天的试用期,觉得你行才会录用,否则就是白干。
不干不知道,在外打工和在原单位干活简直是天壤之别。以前抱怨单位不好的种种,现在看来都是惯的,是我们太矫情了。
总结一下打工这几天每天的流程吧。早上不到六点就必须起床,六点半去站点儿等车。这个时段内要完成穿衣、洗漱、吃早饭甚至上厕所一系列活动,否则一上午要不就饿着要不就憋着,至少九点半之前是没时间也不允许歇下来的。
不管几点到了单位,换好衣服立刻就去干活,要是哪天堵车晚点到,大伙都会很着急,因为巡视签到是有时间限制的。
我被分到的办公楼共有四层,每层有三个厕所,一个茶水间,两个会议室,正常情况下这座楼是三个人干,有歇的就是两个人,而上述这些地方要尽量在员工来之前打扫干净。接下来就是擦电梯和楼梯,还包括栏杆扶手和窗台。干完这些就要去拖自己所在区域的地面,都干完了,第二遍巡视的时间也到了。
每一间厕所和电梯里都有一张签到表,每天厕所是六遍,电梯是八遍,超时或提前签被发现都是要扣钱的。一般第二和第三遍巡视之间多少有点空闲时间,要利用这段时间把所有的窗台、门框、柜子上面、消防栓、开关等你管辖范围内能落灰的地方都擦一遍。第三遍巡视完是午休时间,那些“老人们”都是进了休息室就抓紧时间睡觉。一上午不闲着,谁干都不轻松。
中午十二点多可以去吃午饭了,我们这些保洁保安是最后一批,再后面就是食堂的人了。取食是每人拿个托盘自助的,但要是赶上有个限量的好菜,通常是盖上盖子,不让我们盛。干常了也都有自知之明,偶尔有水果啥的也没人拿。大家吃饭的速度都很快,而且默不作声,可能是为了节省时间回去多歇会儿吧。
下午一点继续上岗。上岗前要先去库房把明天一天消耗所需的厕纸、擦手纸巾、大小垃圾袋或自己工位上缺的东西领出来。
同样是巡视厕所卫生,下午上岗要先倒一次垃圾,否则到了下班时积的太多也是给自己找麻烦。接着用尘推再拖一次地面,把有水渍的点子用墩布找找也就到了下一次巡视的时间了。这次转完稍稍可以在厕所门口的小凳子上坐一会儿,放松一下走疼的脚,利用这个时间还要把明天用的小垃圾口挨个打个结,这样丢垃圾时就不会因为口太松连袋子一起掉下去了。这也是他们干常了积累出的小窍门。
通常下午四点开始收员工工位的垃圾,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每层大概有几十位员工,每个员工脚边都有一个小垃圾桶,要是里面是干垃圾可以直接倒进大垃圾袋,要是有倒不干净的东西就要换一个小袋套上,这样一趟转下来差不多得大半个小时了。要把这些垃圾连同厕所的一起丢到楼下指定地点,要是电梯口有人我们就要回避,从楼梯拎下去。
忙完这些,进行最后一次的巡视签到,也就意味着快下班了。顺便看看办公室还有没有开会的,没有就随手收拾出来,省得明天早上太赶。
终于下班了,早一分钟都不能下去,毕竟主管在同一间更衣室。再者得等班车,走早了也没用。大伙边换衣服边说着闲话,一天中也就只有这几分钟是轻松的。
估摸着车该来了,走出院子去路边等。冬天天黑得早,从远处根本看不清车牌,认车全靠感觉。班车拉的不光是一个地方的人,说是五点半下班,上车也得快六点了。半个多小时的车程悄无声息,车内是疲惫静默的人们,车外是闪烁的车灯、路灯和远处的万家灯火。
六点半,到站下车,拖着疲惫的双腿往家走。边走边想:晚上吃什么呢?都这个点了,哪有精力去买菜,有什么凑合一口得了。
这样浑浑噩噩地干了几天,领班把我叫了去,说试用期已经过了,要是没问题就要给我办入职手续。我问:“入职有什么说法吗?”“这个月的工资是下个月底开,要离职得提前一个月报备,有人替才能走,否则是要扣工资的。”按她这个说法至少得干仨月。这样的劳动强度,这么低的工资还这么多条条框框。就这几天我就已经够够的了。原想好歹坚持一个月的,否则显得我太娇气了。现在看来也是不能够了,总不能刚入职就提出离职吧。
每天早出晚归,除了吃饭睡觉干活已经没有其他生活内容了,人已经成了机器。原本找工作的初衷是为了充实生活,再这样干下去我怕不是充实而是被生活压垮了。我问自己,何必呢?只能及时止损别干了。当然,理由肯定不能说是因为活多钱少,只能是家里有事之类的。
他们那缺人,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能上手的又不干了,领班觉得被闪了一下。无比惋惜的希望我以后家里没事了可以再回来。回去再干基本是不可能了,目前的工作量已经是我的承受极限了,听其他人说这还是因为疫情人手不够不怎么查卫生了,要不每周还得把一层多的玻璃都擦一遍。还有零零碎碎的给花浇水,下雨天铺垫子,好天气拿出来刷,以及尘推脏了洗净晾干喷油之类的。在那有事请假很困难,不但扣工资还会引起同事的不满。因为歇班的扣钱,分摊工作的却不加钱。这个公司也该反思一下为啥不好招人了。
总共干了五天,试用期没工资,剩下两天的钱还得下个月底开支才能给我。可是没办法,自己不想干了只能认。想开点,就当体验生活了。我曾经问过一个在那干了好几年的大姐,每天几点起?因为她住的更远。她说,每天四点多就起,晚上七点到家。一个月挣这两千多块钱,也是不想干了,可是不干又能干啥呢?是啊,说不干容易,然后呢?我也该反思一下为啥找活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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