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年表哥婚礼当天,我们一大家子人进进出出忙活着。穿着一身红衣的二姨喜气洋洋地忙前忙后,张罗着表嫂的娘家人。表嫂要进屋换衣服,二姨让我去找表姐一起帮忙,但是在院子里找了半天都没有看到表姐的身影。为了不影响婚礼进行,我只能和两个表弟去附近找了一圈,还是没瞧见人。
到了半夜两点多,正好遇上开夜车回家的邻居告诉我们今天下午看到我表姐了,和一个男人拉着手匆匆忙忙上了一辆面包车。我忙问邻居:“有没有看清是个什么样的男人?”邻居大概比划了一下,形容了高矮胖瘦。二姨一听,当场就要昏过去,她拉着我的手说:“要报警!当初我就反对表姐同那个姓孙的在一起,那个姓孙的一看就不是好人,没想到竟然会趁着大儿子结婚,把我女儿给拐走了。”家里亲戚都忙着安慰二姨。商量了一下,我们决定分两头走。我跟我妈还有大表弟陪着二姨去孙家找人,二姨夫和表哥去警局报案。
一路上,我和大表弟轮流开车,经过五个多小时的车程,我们在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到了孙淼位于河南的老家。由于我们都不清楚孙淼家到底住哪里,开车挨家挨户找不现实。于是我推门下车找了村口附近的小卖部打听。小卖部大婶听到孙淼两个字,稍微愣了愣,抬头问我:“姑娘,你找孙淼家有啥事?”我拿着现买的瓶装水搪塞着说:“我哥跟孙淼哥是朋友,知道我要去附近办事,托我带了点东西给孙淼哥家里送去,谢谢他过去对我哥的照顾。”大婶“哦”了一声,从小卖部里走出来,朝着我右手边指了指,说:“沿着这条路笔直开,快到头的时候左拐,从头数第三家就是孙淼家。”我跟她道了谢,急急忙忙回到车里,指挥大表弟开车。往前开了十多米,坐在后排的二姨忽然叫了一声:“倒车往回开。”大表弟手忙脚乱,倒车差点撞上后头一辆转弯要出村子的小面包车,还没等我们弄明白什么事情,二姨已经推门下车。
我们跟着下车,就看到二姨不管不顾奔着那辆小面包车车头冲了过去。我妈吓得发出一声尖叫,面包车车头对着二姨,堪堪停了下来。车子一停,二姨就扒着驾驶室的车门,高声喊叫着:“开门。”这下子,我和我妈还有大表弟也看明白了。我们三个人跟着奔到小面包车旁,挡住了车子的退路。车门终于开了,我看到惊魂未定的表姐,踉跄着走下了面包车。
二姨上前一把拉住表姐说:“妈来了,跟妈回去。”表姐挣扎着后退,母女俩拉着肩,旁边跑过来一个身形略有些肥胖的男人,他上前搂抱住表姐,冲着二姨喊:“妈您先松手,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二姨朝那个男人狠狠一瞪,“谁是你妈?孙淼,我再跟你说一遍,我不同意你和我女儿交往。”我妈担心二姨会吃亏,也跟着掺和进推拉的混战中,我和大表弟赶忙上前帮忙,得到消息的孙家人也围拢了过来。表姐在推搡中哭喊着说不回去。僵持中,孙淼的母亲走出来说想请我们去家里坐坐,有些事情大家坐下来可以心平气和商量。二姨态度坚决,还说我们已经报警了,如果他们孙家的人再阻拦,后果自负。孙家人到底还是放了手。
表姐被我妈和二姨一左一右架上了车。车上,表姐全程一声不吭,不管二姨和我妈说什么,她始终咬着牙关不开口。二姨生怕她做什么傻事,想了一个办法让我帮忙留在家里陪陪表姐。表姐平日里跟我还算挺投缘的,有些话他也会跟我聊。但是在孙淼这件事上,任凭我怎么引导相劝,表姐始终沉默以对。二姨给表姐送饭的时候,看到她正在拿包里的手机,她二话不说,一个箭步冲上前,将表姐的手机夺了过去。表姐急了:“妈,把手机还我。”二姨拿着手机说:“等你什么时候和孙淼断了联系,我就什么时候把手机还你。”一开始,表姐还会和二姨争辩几句,要将手机掏回去。二姨态度非常坚决,不管表姐是待在家里还是准备出门,身边一定会安排人跟着。表姐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寡言了。当我问她问题时,她完全无视了我。所以,我每天都在想办法给她下载一些搞笑的电影或者综艺节目。表姐的情绪看起来比前几天好多了。那天我陪着表姐去逛超市,回来进门就听见二姨和我妈还有三姨说表姐的事情,听他们的意思像是要给表姐定亲。“我不会嫁给别人的。”扔下这句话,表姐上楼直接将门关上,连我都没让进。
二姨本想着等第二天和表姐心平气和聊这件事,却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表姐人又一次不见了,手机都被二姨没收了,她这会能上哪去呢?正当二姨他们急得团团转的时候,我忽然看到了放在床上的平板电脑。点开微信一看,表姐一直用平板和孙淼保持联系。二姨气得高血压发作被我们紧急送到了医院。幸好送医及时,二姨并没有生命危险。出院后,二姨执意要去孙家把女儿接回来。三姨在旁边劝着说我们越是阻止,表姐和孙淼就会走得越近,到时候反而会适得其反,倒不如稍微放一放,等表姐自己想通了,自然就会回来的。二姨觉得三姨说得也不无道理,便想要等一等。结果一等就是半年。表姐除了跟我发消息,报了一个平安后,便再也没了音讯。中间因为疫情,我们只能在家里干着急。等到能出门了,二姨立刻找我们跟她一起去。
孙淼家里人统一口径,都说没有看到过我表姐,二姨不相信。可我们上次去村子里闹了一通,村子里的人都认识我们。幸好这次表嫂也跟着来了。她是生面孔,又是个女生,别人见到她戒备心也会小一些。在村子里转悠了两天,七拼八凑出来了一个消息,差点让二姨高血压又当场发作了。村子里的人说,表姐前阵子刚回来,还挺着一个大肚子。二姨强撑着再次找到孙家,但是孙淼他妈一口咬死了没见过表姐。为了女儿,二姨放低了姿态,说:“我知道女儿怀孕了,身份证什么的还在我手里。”孙淼妈笑了笑,说:“你放心,等孩子要上户口了,我们自然会问你要的。”二姨想要见表姐一面,却被孙家人推搡着赶了出来。孙家人仗着表姐怀孕,把二姨拿捏得死死的,再这么下去就和坐以待毙差不多了。
事情不能拖。我当即找到做律师的同学,让他帮忙出了律师函。孙淼家收到律师函之后,态度有所松动。他们找到了我们落脚的小旅馆,带着表姐和一车年货,还有6万元,算是上门提亲。我妈说:“再怎么样,我们家闺女都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跟着你们家走,该走的仪式要走,我们先带着孩子回去,等过两天你们家孙淼再上门来提亲。”孙淼家里人这一次倒是没有再阻拦。
时隔半年多,再次见到表姐,二姨抱着她哭成了一个泪人。表姐淡淡地抱了抱她,在车里面无表情地坐着。当天晚上,我不放心陪着表姐睡。我问她:“过去半年的时间,为什么不联系二姨,也不联系我们?”表姐冷冷地说:“没手机,联系不上。”我说:“不是还有微信吗?”她说:“连手机号都没有,没办法登录。”我又问了一句:“那你之前不是用孙淼的手机跟我报平安的吗?”表姐顿了顿,说:“他的手机后来也掉了,就联系不上了。”说完,她翻了一个身,我们的谈话也就此终止。
过两天,孙淼和他家里人如约上门。二姨把我妈还有家里的其他亲戚都请了过来,以表示我们家对于这门婚事的重视。孙淼提出想要接表姐回家待产,被二姨拦了下来。二姨说:“想要接我女儿回去可以,但这么不明不白回去我是不会答应的。”孙淼妈忙说:“那是当然,回去之前,我们先去领证。”二姨夫说:“光领证怎么行,你们家必须给我女儿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孙淼接口说:“婚礼当然是要办的,等孩子生下来之后,我们马上就办。”二姨又接着说:“办婚礼之前,按照我们这边的规矩,男方需要出 12 万的彩礼钱。”孙淼说:“没问题的,过两天我就把剩下的 6 万元带过来。”二姨朝他摇摇头说:“不是 6 万,是 12 万。”这下子轮到孙淼妈摇头了,她说:“之前不是给了你们家 6 万了吗?一共 12 万的彩礼,怎么又要 6 万?”二姨没开口,旁边的三姨说:“之前的 6 万是定亲的钱,12 万是彩礼钱,这两笔都是男方需要出的,少一分都不行。”
孙淼妈当场拍桌子说我们家狮子大开口。二姨也跟着拍桌子说:“想要娶我家的闺女,就必须给 12 万,一分钱都不能少。”空气里弥漫着火药味,两边都谈崩了,孙淼和他妈一起离开了。但是让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天晚上,挺着 6 个月大肚子的表姐,竟然又跟着孙淼连夜跑了。我到现在还记得二姨那天的样子,满脸都是泪的二姨跪在地上,嘴里喊着表姐的小名。她说彩礼钱就是对孙淼家的考验,可那家人连这么一点考验都过不去,甚至又一次带走了表姐。她说自己怎么会生了表姐这样的傻孩子,一心一意被男人骗着,也不知道对方灌了她什么迷魂汤,这辈子她能过什么好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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