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才二十多岁,头发就花白了。
在俺很小的时候,大慨七八岁吧,就没娘了。
那时候姐姐十三岁,俺还有个五岁的妹妹。
俺姊妹仨跟着爹过。
妹妹上学那年,姐姐就不上了。
爹,种地,打工挣钱。姐姐就在家做饭、洗衣裳、接送妹妹上下学,还抽空去田里干活儿。
俺上中学那年,爹,得了一场大病,没过半年,爹走了。
爹临走的时候,俺姊妹仨都围在床前。爹,挨个儿摸摸俺仨的头和脸,最后用一只手攥着俺仨的手,张了张嘴,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两行泪不住地涌,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
爹——爹——
姐姐哭得昏了过去。
爹——姐姐——
俺和妹妹抱着姐姐,吓得又哭又喊。
打那时候起,姐姐就带着俺和妹过,跟姐姐相依为命。
看着俺姊妹仨的日子过得艰难,有媒人上门给姐姐提亲,说成了家,也好有个帮手。
姐姐没应。姐姐说,成家,拖累人不说,杂七嘎八的事儿也多了。不把弟弟妹妹拉把不好,爹娘在那边不会安生。
俺和妹妹越来越大,开销就一天天多起来。
俺跟姐姐说不想上学了,要帮姐姐一起干活,养家,叫妹妹一个人专心上学。
姐姐听了,怪俺不懂事,说有姐姐呢,你俩只管好好上学。都跟俺争口气,考上大学,姐再苦再难也供着。
光指望种几亩田,家里的日子挺紧巴。
俺拿到县一中录取通知书那天,姐姐拿在手里,搂着俺哭了,又笑了,说,争气!姐姐受罪,值!
姐姐说要出门打工,就去学校给俺和妹妹办了寄宿。
三年后,俺考上了大学。妹妹也考上县一中。
暑假的一天,俺和妹妹正在打扫屋子、清理院子,一个陌生人走进了俺家。
那女的头发花白,削瘦的脸庞黑里透红,背微驼着,穿一件蓝底白花褪了色的短袖上衣,肩上挎个大包。
姐?你是姐姐?
俺和妹妹都没有认出眼前的人是谁。三个人相互目视着,那女的咧嘴一笑的瞬间,俺惊喜的问了一声。
姐姐!姐姐!
妹妹扑了过去。俺赶紧接过姐姐的包。
姐姐和妹妹抱在一起。
姐姐眼睛里含着泪水,捧起妹妹的脸,一边给妹妹擦泪,一边说让姐姐看看。
姐,苦了你啦。都是俺……俺用手指捋着姐姐花白的头发,哽咽着说。
说啥呢。看,比姐都高一头了。真的长大了。姐姐拍了拍俺的肩膀,说快把大学录取通知书拿来,让姐瞧瞧。
当俺将通知书递到姐姐手里的时候,姐姐仔细端详着,泪流满面。
好!好!争气!姐姐把通知书贴在胸前,仰起头,说,这下,俺给爹娘有交待了。
姐姐,你的手咋这么硬?妹妹突然说,姐姐,你到底打的啥工啊?姐。
俺抓过姐姐的手,这哪像二十多岁姑娘的手:皮肤粗糙,两只手掌布满厚厚的茧子。
原来,没上过几天学的姐姐,在外面干的都是跟男人一样的粗活儿:在建筑工地扛水泥、在物流园当装卸工、在搬家公司干搬运工……姐姐不挑活儿,哪儿给的钱多,就去哪儿干。
有人问姐姐,有没有五十,姐姐说快了。姐姐说,管旁人咋说,只要能抓钱,不让弟弟妹妹受罪就中。
望着原本漂亮的姐姐,为了俺和妹妹,如今,竟操劳成了这个样子,俺的心,像被狠劲儿揪着似的,疼,很疼。
俺不想继续上学,可又不敢说。俺不是自私,只是怕伤了姐姐的心。
姐,你也成个家吧。俺看着姐姐未老先衰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滋味。
你俩,都不用为姐操心。专心学业。等你们有出息了,立业了,成家了,再说。
姐姐说的很轻松,俺心里却很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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