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嘉兴日报-嘉兴在线】
李平
(1)
晴好的天气
我会把一段时间留给荷花池
前来赏荷的,除了我
还有白鹭和蜻蜒,站在各自的角度
打量荷花不同的侧面
没有一个恰当的词可以表达
荷花酩酊的色彩
每一颗露珠
都试着把晨曦藏进小小的宇宙
掏空的荷叶
被异常的寂静所占据
一只虎纹伯劳先于我找到一株莲蓬
并被真实的莲子所填满
动荡的水面上
阳光经过的声音金钱豹走路一样轻
这何尝不是我喜欢的生活
所有的荷花都谢了
那些美好的瞬间也不会流失
只是以另一种方式
寄存在水中
到了明年的这个时候还会重现
包括那些走散的人
也会在这里
重新找到对方的倒影
(2)
荷花还没有开完
天就黑了——有时夜半醒来
听到狗吠声从庙浜传来
一种说不清的氛围
在空气中涌动
不远处,捻河泥的船泊在河埠头
农业生态园上空的月亮
还舍不得睡
甘蔗林泛着浅绿
柚子低垂着头颅
柿子树上轻轻晃动的小心脏
我爱上了
最后坠落的那一颗
抬头望
不知什么时候
月亮已变成了一张银质唱片——
(3)
采莲人
划着小蓬船
缓缓穿行在荷花池,她划得很慢
我举着手机拍了很久
依然看见她
出没在我的镜头
她把其中的几支莲蓬送给我,说:
“不要觉得它丑,
任何来自大自然的馈赠,
都是美的。”
风吹散荷叶
池水闪闪发亮,一面布满裂纹的镜子
照彻她的容颜
我站在荷花池边
不再思考什么了,甚至不想打扰
她与一支莲蓬之间
呼吸的距离
(4)
你想过吗?
一个人是夜的总和。
而消失处的空白,则可以繁衍
更多的星群……
只有孤独的人
才会告知你,一种可能的生活
存在于庸常
与无常的分野处:
一株垂柳,
为你在扭曲中生长,
向你鞠躬。
一池睡莲被动荡的水面所吸附,
为你复燃,
曾经熄灭的火焰。
有时候
时间并非线性,而是绕着一个
圆心向外扩展
不断循环
正如此刻的荷花池
看不见路,但能听到水声
坠落的星辰
每一颗都像初生之驹,辨不清
东西南北
失传的浮世绘
在清零的酒杯里一再重现
(5)
十几亩荷花
只剩下最后一朵
整个身子骨在风声中一阵
比一阵紧
动荡的水面上
大片宁静而荒凉的色块
几乎是一个盲区
没有焦点
我的目光
在唯一的娇艳里搁浅
让我看见自己拥有什么
也看见自己是什么
那些消逝的荷花去了哪里?
枯叶上偈子似的曲谱
是否曾被弹奏过无数遍?
我不再深究——
“万荷倒影月痕绿,
一雨洗秋山骨青。”
惟愿任何生命
都不会在时光中真正消失
哪怕换种形式
换个地方,仍被一双无形的手
温柔地托举
(作者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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