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荆向国
妹妹小的时候,红扑扑的圆脸,闪亮的眼睛,黑又粗的大辫子,茁实的腰身,走起路来一阵风。
妹妹比我小两岁,当我在外面被欺负的时候,她总是为我出头。
无论别人怎么辩解,她嘴里总是反复说着同一句话:“你打我哥哥就不行!”
妹妹善于缠斗,不依不饶的,其他孩子都怕这一点。
我经常和妹妹一起去拾草。
到了晌午回家的时候,每当我走到村头大槐树下,心里就十分忐忑:草拾得少,我脸皮又薄,怕被父母责备。
这时,妹妹走过来,抱一些她拾的草,放到我的草堆上。
我说:“你拾草少了,不怕咱爹打你?”
妹妹仰着脸看着我说:“咱爹不打我,敢打我,我就和他不散伙。”
挑水本是我这个半大小子的活,可妹妹总对我说:“哥,咱俩抬水吧!”
她把两只桶子穿在扁担上,和我一起去抬水。
妹妹还经常把扁担钩子向她那面挪,说:“哥,别看你比我长得高,你不如我有劲儿。”
就这样,妹妹在前,我在后,扁担悠悠,水面晃动,被阳光一照,发出粼粼之光。
那时候,生产队里一发瓜,孩子们就抢着到处藏瓜,好吃得长久些。
我藏的地方,总是很快被发现,发现了就被别的兄弟姊妹吃掉了。
可是妹妹藏的瓜,谁也找不到。
当只剩下妹妹一人吃瓜的时候,我的眼睛就发直了。
妹妹举着大甜瓜,歪着头看我,“怎么了?眼馋了?我让你咬一口吧!”
妹妹刚把甜瓜举到我的嘴边,我就“咔嚓”一口,咬下大半个来。
妹妹就笑了,说:“你就是笨,连个瓜都藏不住,我告诉你我藏瓜的地方,你可别和别人说。我藏在咱娘的衣柜底下,我知道钥匙在哪里。”
有一年,黄河发大水,淹没了田地,秋季颗粒无收,我们只好去讨饭。
我怕狗,妹妹不怕,妹妹说:“你跟着我就行,我知道哪里能要到饭。”
有一次,妹妹听说邻村一户人家生了一个胖小子,有人要到了半块馒头。
当时,已经过了饭点,主人就是不给。
妹妹急了,一下子跪在地上,说:“给我一块就行,我不吃,我给俺哥吃!”
主人被感动了,给了我们整整一个囫囵馒头,那可是比金子都贵重的白面馒头啊!
妹妹小心地拿起馒头,然后用手比划了一下,掰成两块,把一块大的给了我。
就这样,我和妹妹并排坐在一个向阳的土坡边,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幸福地吃了馒头。
有一天,放学回家,我看到妹妹哭闹得厉害。
原来,爹想把妹妹从学校里掐下来,让她帮着家里种地。
妹妹当然不干,可是,这次无论妹妹怎样哭闹,爹都不答应,“一个女孩子,上学有什么用?”
妹妹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了,经常独自一人在屋后头抹眼泪。
一天早饭前,妹妹把我拉到屋后头,对我说:“哥,你上学吧,我回家种地,供你上学,你可要考上大学啊。”
我不知善于缠斗的妹妹为什么就答应了。
问娘,娘说:“我跟你妹妹说,你不下学,你哥哥就得下学,家里总得有人种地啊。”
妹妹终于下学了,种地了,红扑扑的圆脸变黑了,如黑漆般闪亮的眼睛暗淡了许多,黑又粗的长辫子也剪了,原先圆乎乎红润的小手变得粗大,长满了老茧。
有时,她拿起我的一本书,问我一些学校里的事情,眼里闪着一丝光。
后来,后来就没有了。
之后,妹妹早起晚归,在农田里挥汗如雨,我则上初中上高中上大学,在题海里摸爬滚打。
到了我大学毕业的时候,家庭生活有了改观。
妹妹很羡慕人家冬天能烤火炉,我就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套炉具和两千斤煤炭。
可妹妹的脸还没有被炉火映红,就到了出嫁的时候。
妹妹哭得很伤心,私下里拉着我的手,从厚厚的红色棉袄里掏出300元钱,红着眼对我说:“哥哥,你的工资不高,娶媳妇需要彩礼,这钱你留着吧!”
时至今日,我已年过半百,想起那些往事,想起那穷苦岁月中的兄妹感情,总是忍不住流下酸楚的泪水。
贫穷虽然给我打上了永久的烙印,让我饱受自卑之苦,但我庆幸我有一个妹妹,她帮助我,关心我,从心窝里疼我。
我那永远的大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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