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我最好的朋友躺在了冰冷的停尸间。
我试图寻找她死亡的真相,最后才发现……
原来是我杀了她。
1
晚上十点,电话接通,那端传来辜星低沉的声音,“赵小依。”
辜星,我十年的闺蜜,年后就要结婚了。
“这不是我的宝贝新娘子吗?”手上的报道还差一个收尾,可因为是辜星的电话,我分分钟就放下了笔,“怎么这会儿,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她静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我,“你吃饭了吗?”
“没呢,年后要请假去你的婚礼,现在只能被前辈抓着加班。”我看前辈还伏在桌案那儿,没抬头,“你知道的,那个宋匀,宋扒皮。”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
“还是要好好吃饭呀。”温柔的声线熨帖着我的心灵,顿时疲惫感一扫而空。
“不要熬夜,好好吃饭,照顾好自己。”她顿了顿,“做个好记者。”
“知道啦。这还没结婚,就已经开始唠叨上了~”我一面调笑她,一面起身去茶水间倒了杯茶喝,“真替刘哥担心,未来要和一个唠叨婆婆过日子。”
“赵小依。”
“嗯?怎么啦宝贝。”
公司特别安静,空荡的走廊只回荡着我的脚步声。
信号不好,电话那头一直传来呼呼的风声,我把耳朵听得更近,却依旧听不清晰她说的话。
“宝贝,你说大点声,信号不太好。”
“没事。”她说得很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
“我不在,你要过得开心点呀。”
话音刚落,手机那头传来咚地一声。
“辜星?喂,辜星——”
2
“辜星?辜星……”任凭我怎么喊,对面都没有应答。
我失神地望着走廊玻璃窗上,自己灰白色的倒影。
手机那头的风声,像死亡一般的寂静。
3
“不可能。”冰冷的停尸间里,白布盖着一具身体。
警官说,那是我高中的闺蜜,是我最好的朋友。
警官说,她是两个小时前,还在和我通话的辜星。
我不停地往后退,一步又一步。
直到后脊柱撞到铁栏杆,一记钝痛。
泪水霎时夺眶而出。
踉跄之下,宋匀扶住了我,“赵小依,去看看。”
“不可能。”我死死地抓着他的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试图说话,可一度哽咽,眼泪落得胡乱,“一定是弄错了,辜星,辜星不会……”
“这是死者辨认的流程,你得确认。”做了多年的记者,宋匀在任何时刻都拥有冷漠且沉静的面目,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教我,“她没有家人,确认之后,认领遗体还有很多手续、流程要走。”
“赵小依,振作一点!”
我被推到了她的身边。
掀开白布,辜星本就白的肤色,像涂上了一层银灰色的蜡。
一向温柔的笑眼,撑开了眼皮架子,空洞无神地瞪着前方。
脑后的头发被血染成了深红色,干涸后,一缕并着一缕。
我伸出手触碰到她湿冷的脸,冰凉的滑腻感和浓重的血腥味,像极了从海里打捞上来的死鱼。
惊惶、悲痛、不可置信。
这些情绪像一块沉沉的巨石,把我心里的那一丝丝希冀和侥幸压入万丈深的谷底,直至彻底熄灭。
我快呼吸不过来,扶着床边的栏杆,缓缓地蹲了下去。
却听到耳边冰冷的声音,“死者辜星,二十五岁,死亡时间约22点15分,死于高空坠楼,初步勘察现场,判定自杀。”
3
三个月前,辜星约我见了一次面。
她说她要结婚了,她和刘漓的婚礼就摆在年后,叫我一定要好好准备,漂漂亮亮地来做她的伴娘。
说话的时候,她的脸上一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是我熟知的辜星,温暖而明媚,像太阳,像月亮,像星星,像一切美好又闪闪发光的存在。
三个月后,在离她的婚期不到一个月的日子,她毅然决然地跳下了万丈高楼。
不带有对人间的一点留恋。
我不清楚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从来温柔浅笑,有什么事情都往心里放,不愿意说出来,让我分忧。
如今她唯独一次袒露心迹,却是离谱地向我宣告了她的死亡。
“我不在,你要过得开心点呀。”
甚至离谱到,即便是这么沉重的话,结尾还要加个“呀”。
如今,她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冰冷的停尸间。
而她未婚夫的电话,从始至终,都打不通。
4
刘漓是第二天才到的医院。
香水味和酒味混杂在一起,隔了老远,就熏得人恶心反胃。
一整夜没合眼,我脸无人色地走上去问他,“刘漓,你昨天去哪儿了。”
他脸色红润,衬衫领口上甚至还沾了女人的口红印记。
回答起我的问题来,不带一点心虚,反而透着些漫不经心,“跨年。”
“和谁?”
“……”
“辜星死了,”我一面摇头,一面没忍住荒唐地笑出了声,“你他妈告诉我,你在和谁跨年?”
“我和她已经分手了。”刘漓走过我的身边,“更何况,你算老几?我和谁在一起关你屁事。”
“刘漓,你他妈到底背着辜星在干什么!”我再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怒火,顾不上形象顾不上身份,面目狰狞地像个疯子,扑上去质问他,“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逼死的辜星!”
“赵小依!”
宋匀把我从刘漓的身上扒开时,刘漓的脸上一道一道都是我用指甲划拉出的血道子。
“小赵,你冷静一点。”我拼了命要挣扎起身,去和刘漓拼个你死我活。
前辈宋匀则拼命地拦我。
结果我被他按倒在地上动弹不得,鞋子也甩飞了。
不甘的种种情绪抑制不住,我赤红着眼,短平的指甲死死地抠着地板上的瓷砖。
刘漓骂我,“赵小依,你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来啊!有种你来啊!”
刘漓整理了一下衣服,冷漠的眼神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我,“你和辜星不愧是朋友,都一样地让人倒胃口。”
说完,他迈开了步子。
5
“我要杀了他!”我从地上起来,宋匀还死死地攥着我的手腕,不让我冲动。
我没忍住,嘶哑地爆了粗口,唾骂一直拦着我的宋匀,“你他妈拦着我干什么!”
“赵小依,你是记者!”宋匀按住了我的肩,“记者在任何事情面前都要保持绝对的理智!我问你,你的理智呢!”
哪有什么理智。
我都不要了。
我的星星都落下了,从万丈高楼落下了。
我还要什么理智。
眼眶莫名浸润,决堤的泪水不受控地落了下来。
我分明知道眼泪毫无用处,只会让自己看上去落魄可怜。
可我还是不解,辜星,我那么好的辜星。
我那随意哄两句就会心软的辜星,只要在我身边,就什么活都舍不得我干的辜星,怎么会毅然决然地抛下我?
或者,她是不是在等我说点什么,或许我说了什么,就能留住她?
我为什么不说点什么?
我分明来得及说点什么的。
滂沱泪雨下,即便是宋匀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也难免带上了点不忍。
恍惚间,整个世界在我眼前飞快地旋转起来,近乎崩裂。
“宋匀。”
“我没有星星了。”
6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病床上。
修剪得短平的指甲,掀翻了好几个。
血干涸后,严严实实地糊住了甲缝。
“刘漓已经回去了。”宋匀不紧不慢地削了一个苹果,要递到我手上。
我摇了摇头,他也毫不在意。
送到自己的嘴边咬了一口,随后递给了我一个塑封的透明袋子,“你晕倒的工夫,我去派出所开了证明,”
“这是她的一部分遗物。”
里头装着辜星的手机、钥匙、钱包,我接过后,牢牢地抱进了怀里。
“所以,哭有用吗?难过有用吗?”他连着啃了好几口苹果,丢到了垃圾桶里,“事情是要有人做的,你倒下了是舒服了,事情谁做?”
宋匀是在公司带我的前辈,从我入公司以来,教会了我很多事情。
可眼下,我私心希望他能少一点说教,我真的,没什么心情去顿悟。
片刻后,他看我一言不发,又问我,“手疼不疼?”
我摇了摇头。
“把手拿过来。”他举着我的手,又拿出了一包酒精棉签。
擦甲缝的第一下,差点给我人干没了。
疼到蜷脚趾,背后冷汗直冒。
在擦到第三下的时候,我的五官全聚拢到了一起。
“这下疼了?”
我点点头。
“疼就对了。”他像故意在耍我,“不疼你不长记性。”
7
辜星的手机摔坏了,开不了机。
我请宋匀帮我把它送到手机店维修后,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办遗体转交的手续,回老家开各种证明,准备各种相关材料。
不办遗体转交手续的话,她就会一直睡在医院的停尸间。
我不想让她呆在那儿太久。
我怕她一个人,会觉得害怕。
二月十六日,天空布满灰蒙蒙的阴霾,闷得人透不过气来。
“辜星。”我握着她从白布下露出的,已经僵直的手,“和我回家吧。”
她却再也不会给我任何回应。
8
辜星的葬礼一切从简。
我没有按照她的遗愿,把她的骨灰撒向大海。
我私心希望有个地方,可以让我能够在想她的时候。时时去吊唁。
而刘漓呢,在医院短暂地出现过一下后,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不过他不来也好,左右都是不相干的人,谁会在乎呢。
“小赵,这是辜星的手机,修好了。”我伸手去接,宋匀却将手又抽了回去。
我一脸疑问地看向他。
“你得答应我,无论看到什么,都要冷静。”
“好,我冷静。”
9
我用辜星的密码打开了手机备忘录。
我知道她有用备忘录记日记的习惯。
我原来以为会看到她记录生活的文字,以此来找到她最后选择自杀的原因。
可是一打开,跳出来的是满屏的截图谩骂。
“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你好脏。”
“你能不能别给我打电话了,烦不烦啊,你要点脸不行吗?”
“呵,你还要解释什么?”
“你就是个破鞋,谁娶了你这种女人,才是倒了八辈子霉。”
“我看到你就觉得恶心。”
辜星单方面地承受着不堪入耳的辱骂,一句都不曾还口。
我死死地盯着那个微信头像。
是刘漓的。
“混蛋!混蛋!”
“赵小依,你答应过我,你会冷静。”
怎么冷静。
我一把甩开宋匀扯着我袖管的手。
“冷静个屁!”
10
我赶到刘漓公司的时候,刚好是下班时间。
我看着刘漓,像个没事人一样和同事有说有笑地下了楼。
在人群中,他显得那么普通,普通的身高,普通的外套,普通的长相,甚至连声线都普通得要命。
是那种丢进人群里,花上半个小时都找不着的人。
可是辜星竟然一直说,他是特别的。
我没看出他的特别,如今只越发觉得他面目可憎。
我逆着人群截住他时,他眼底的厌恶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相看两厌,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吧。
我把刘漓拉到一边,“说清楚。”
他冷着脸揣手,“她自己做的恶心事,还要我说出来吗?”
我脾气不好,为了防身也练过几年跆拳道,如今没有宋匀的限制和束缚,一句话听不下去,就猛力把他抵到了墙上,一只手压住他,另一只手警告地牵制着他的喉口,“我警告你,如果嘴上再不干不净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刘漓脸色一白,再看向我时,眼底多了一点畏惧。
“你知道吧,她不是处。”
我微微一愣。
“不是吧?你们关系这么好,她都没告诉你?”刘漓嘴角挂着讽刺的冷笑,“是啊,这种丢人的事儿,她怎么好意思和别人开口。”
“她还以为我会体谅她?”刘漓从兜里掏了一根烟,放到嘴边叼着,打火机打了几下,都打不着,索性一把扔到了地上,“赵小依,我和辜星认识了八年!八年!我第一次见她是在大一啊!你告诉我,为什么她不是个处!”
刘漓推开一脸茫然的我,“我他妈什么都不图她的,就图她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可她呢……她就这样背着我偷偷摸摸乱搞。”
“我问你,这种女人,她不是破鞋是什么?!”
11
我并不知情。
刘漓也没有告诉我,辜星的第一次是和谁,因为辜星始终不愿意说出来,所以就连他也不知道。
他解释,他一直很珍视辜星,和辜星的第一次,是在订完婚之后,双方都默许的情况下。
可是辜星的表现却和她口头默许的不一样,她对他的碰触显得很反感,最后刘漓放弃了,只是抱着她安慰她,希望她能卸下心防。
可是当听到辜星说,自己不是第一次的时候,刘漓怒了。
“我不管辜星的家庭情况到底有多么贫困窘迫,我对她的唯一要求,就是绝对的忠贞!”从始至终,刘漓都在强调这句话。
我并没有参与刘漓和辜星的爱情,我只知道他们是在大一的开学仪式上一见钟情,经过慎重地确定关系以后,辜星一直全心全意爱着刘漓,刘漓也一直给了辜星足够的爱和安全感。
说辜星和刘漓之间会有第三者,我是不相信的。
说辜星会背叛刘漓,我更加不相信。
“辜星不可能做这种事情!”我斩钉截铁,“或许其中真的有什么隐情……”
是我和刘漓都不知道的隐情。
刘漓拿下了叼在嘴里的烟,直到最后都没有点着,索性丢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你说有就有吧。”
“死者为大,没什么好说的了。”他叹了口气,眼里全是破碎的挣扎。
12
“爱情是什么?”
高中的时候,辜星问过我这个问题。
她性格很好,长相柔美,班里班外一到什么情人节,七夕节,就会有人偷偷给她塞情书,塞巧克力。
虽然巧克力经常进我肚子,但偶尔我还是要陪辜星来一些午夜深度会谈。
可是不巧,我和辜星都是对情绪感知相对淡漠的人,那个时候也几乎没什么青春启蒙,根正苗红的,看的书也全是教科书。
头枕青青草坪,眼望漫天星瀚。
月光之下,她拿着课本,端端正正地念给我听,“柳永写,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头都不抬,只评,“不信。”
“李清照写,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我忖了半天,“体会不到,但多少有点矫情了。”
随后想到了一句,拍了拍她的肩,“这句如何?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写得是不错。”只不过她翻到课本上的书页,看了一眼诗人后摇了摇头,“元稹这人信不过,平生有过很多女人,也没见他真的一心一意过。”
这个夜晚我们没有讨论出各自的爱情观,反倒吃了一夜的巧克力,背完了一本书的诗词。
“赵小依。”背得累了,她会叫我的名字,“你不回家吗?”
“没事儿,我奶奶睡得沉,呆多久都行。”
我和辜星能成为最好的朋友,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我们遭遇相似、惺惺相惜。
她的父母和我的父母一样,都很早就离婚了,各自去了不同的城里,把孩子丢到农村乡下,我还好,有我奶奶。
而辜星没有任何亲人可以依靠,很多时候她甚至要自己想办法去赚学费,赚零用钱。
“其实我不相信爱情的。”辜星的语气透露着淡淡的落寞。
"好,我站你这边。"
即便她没说,我也知道。
受原生家庭的影响,我们对爱情一直持着敬而远之的态度。
所以我一直都想不通,为什么有一天她会下定决心地告诉我,她想和刘漓试试看。
甚至一谈就是八年。
可是她说那话的时候,是那么的笃定,那么的不容质疑。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说出了那句,“好,我站你这边。”
13
我拿着钥匙,去了辜星租的单身公寓。
进门的一刻,扑面而来是她熟悉的气息。
洗发水的柠檬香味,衬衣上的玫瑰花香,她喜欢的马卡龙绿桌布,她精心完成的插花作品。
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记录着她热爱生活,积极生活的态度。
可是这样的人的桌子上,却堆满了新配的三环类抗抑郁药,阿米替林。
我平静地退出了药品检索页,转而打开了桌上放着的另外两个标注着维生素片的药瓶。
两个维生素瓶一个是满的,一个是空的,瓶身标注的日期早就过期了,而满的那个,我取出里头药丸和阿米替林的一对比,是一模一样的。
我这才知道,原来她一直都在试图隐瞒自己的抑郁症,对我,对所有人。
直到有一天,她不想隐瞒了,就大赖赖地把阿米替林丢在桌上,懒得掩饰。
我平静地收起了她的药片,又打开了别的抽屉。
有一本日记本,非常厚,从搬来这座城市开始写起,一直写满到最后一页。
我把日记收到了包里,就又继续走进了她的卧室
桌角的相片框被覆住了,我想打开来看,照片被弯折过,展示的那一面,只有我一个人。
我记得这张照片,是我和辜星出去旅游的时候拍的,照片里的我正挽着她的手在笑。
我拆开相框,另一面,她的脸上被画上了一个鲜红的叉。
我突然觉得呼吸困难,疯狂地找寻着这个房间里别的照片。
很多都被刻意藏起来了,从茶几底下,从沙发底下,从床底下,偶尔翻出来的几张,无论是单人照还是和别人的合影,辜星的脸上全部画上了红叉。
当我翻到床底下的时候,摸到了另外一个奇怪的信封。
那上头的笔迹是辜星的。
信封上,写着“给小依”。
合住的信纸,上头简短地写了一句,“小依,这一次,不用站在我这一边了。”
14
“辜星,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这一边。”
高中的某一天,一个清早,班里失窃。
一千块的班费被偷了,而班主任没有根据地怀疑,班费是辜星偷的。
只因为班费失窃的前一晚,辜星刚好把八百块的学费补交上了。
“班里只有你一个,有理由偷这个钱。”
她把嘴唇咬破了皮,最后却还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班主任说,这就是在默认了。
“辜星不可能偷钱!”我再也忍受不了班主任的专断独行,从凳子上猛地站起来,拉住了辜星要走出去的步子。
“赵小依!她自己有嘴!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班主任气得把黑板擦往辜星身上掷了过去,我反应快些,挡到了她的身前。
板擦砸在脑门上,一头可笑的灰白。
可周遭没有人敢出声,教室里静得要命。
她站在我背后,轻轻地扯了扯我的袖子,“小依,算了。”
只有我,异常笃定地多管闲事,“辜星,不可能偷钱。”
教室没有监控,那笔钱究竟是谁偷的,我和班主任争论不出下文。
最后她气急败坏地罚我和辜星在操场站了一下午,我写了一千字检讨,辜星被通报批评。
辜星始终没有向我解释,而我也始终没有问她,到底有没有拿那笔钱。
“辜星,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这一边。”绝对盲目,毫无根据。
15
“所有的照片,她的脸都被划上了红叉。”
我试图用酒精和水擦拭掉那些红色记号笔的痕迹,可有些痕迹太过陈旧,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我挽救了几张照片。
大多是我和辜星的合照,我安然无恙地站在照片的左端,中间是一条利落的折痕。
而右端的辜星,脸上身上,被凌乱又反复地涂上红色的大叉。
宋匀说,这是她厌恶自身的表现。“抑郁症患者有时会表现出浓重的厌己情绪。”
我只是难过,为什么她从不告诉我。
冬日稀薄的日光渐渐淡去落下,沉寂的黑夜悄然而至。
挽救出来的寥寥几张照片被夹在晾衣绳上,被天台喧嚣的风,吹得瑟瑟发抖。
除夕刚过,万家灯火摇曳,或许他们正其乐融融地聚在一起吃年夜饭,享受难得的团圆之乐。
而我的辜星,带着隐秘又绝望的情绪,离开了这个人世。
“小依,这一次,不用站在我这一边了。”
“对不起。”我喝了口烧喉的白酒,对着漆黑的夜风喃喃出声。
因为我不打算听你的话。
我要知道真相,哪怕是你不愿意让我知道的真相。
而后无论如何,我都会站在你的那一边。
16
2018 06-16
“刘漓买了相机,说是要给我多照些相,因为我不喜欢说话,而照相的话,即便不说话也没关系。”
“他真的很了解我,在他身边,我可以一直做我自己,即便是沉闷无趣的自己。”
“刘漓,可以让我只做自己,而小依呢,小依会让我想成为更好的人。”
“好不辜负她时时刻刻对我的信任和爱。”
“我应该能够成为更好的人。”
2018 07-17
“我想成为更好的人。”
日记中间被撕去了很多页。
而撕去后的那些页,跳过了一整个八月。
辜星的情绪开始断崖式地跌落。
2018 09-15
“我厌恶世界。”
2018 09-23
“我不知道该以怎样的面目生活。”
2018 10-25
“我快崩溃了。我藏不住秘密。”
2018 12-10
“小依说……,我想她总是对的。”
17
我说过什么……
二零一八年的十二月十号,辜星和我说了什么。
我翻开微信聊天记录,却发现当天根本没有和辜星的对话,甚至那前后的半个月里,我们都没有联系。
该死!
那个时候,我在做什么?!
年底应该是编辑部最忙的时候,那个时候,我应该在连轴转地上班。
季刊!对我在筹备季刊的栏目!
“宋!宋匀!”我打电话给宋匀求助,托他送了一本一八年的季刊给我。
一面开始在笔记本里疯狂搜当时的网页浏览记录。
以权谋私,地方官员爆出性侵丑闻!
对!
“那个时候你采访了十位联名向法院举报性侵的当事人。”
“你,你能不能帮我翻一下……”我搓着发冷的手,心底有个怀疑不断膨大再膨大,“我的手一直发抖,我控制不住。”
某机关单位的十名女性通过线上法院,向法院递交匿名诉讼,本刊记者通过法院联系上这十位勇敢发声的女性……
我记得当时这是个线上的文字采访,主要目的是为了保护原告人的身份隐私不被泄露。
“翻,帮我往下翻一页……”我死死地捏着自己的手,直到捏得发痛。
不对,不是这里……
也不是这个……
“海上的星星。”
“停一下!”
采访的结尾,有一个id叫海上的星星的人,我记得那个时候,是她说服了其他的当事人接受了我们杂志社的采访。
她问了我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这个问题不在之前提交的采访问题报备上,我当时还觉得很意外……
她问我,“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你的身边,你要好的朋友的身上,你会期待她的发声吗?”
我脸色发白。
“小赵,你怎么了?”
“对不起,宋匀,我看不清。”泪水不断往外涌,我眼前一片花乱,“你能不能帮我念一下我的回答。”
“如果是我的朋友,我首先会希望,她能够保护好她自己。”
轰——
脑中犹如炸开了一片。
18
采访中,当事人曝露,被告人是以出差为由,哄骗当事人到外地后,实施迷奸。
辜星在一个机关单位工作。
二零一八年的八月,辜星有一次短暂的出差,原定的三天,后来不知怎么一天就回来了。
那天她来找过我,脸色很差。
我问她怎么了,她说是因为她缺乏锻炼。
她还劝我,叫我去练点跆拳道什么的,好保护自己。
我听了她的话,报了跆拳道的班,坚持练了好几年。
我竟然蠢到没有问她为什么突然提这茬?
我才发现,她哪里是从来不告诉我!
她分明给过我那么多次机会,我竟然全都错过了。
一八年的八月份她来找过我,我明明是个记者,我明明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我为什么没有追问下去?
同年十二月份她匿名接受了我的采访,我应该告诉她她现在做的是对的,我为什么要她保护自己!
“刘漓,可以让我只做自己,而小依呢,小依会让我想成为更好的人。”
“我应该能够成为更好的人。”
——
“如果是我的朋友,我首先会希望,她能够保护好她自己。”
“小依说……,我想她总是对的。”
——
“小赵,你怎么了?”
“宋匀。”我面如死灰,“原来是我杀了我的辜星。”
【更新中】
如若转载,请注明出处:https://www.kuaichafanwen.com/1408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