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在描述白露的物候时说,一候鸿雁来,二候玄鸟归,三候群鸟养羞(馐)。白露一过,天气就真正凉下来了,群鸟南归,飞到南方去过冬。提到大雁,我们就会想起鸿雁传书,那我就就着白露这个节气,跟大家聊一聊写信。
您有多久没有写信了?哪怕是寄一张明信片。您觉得书信中最情真意切,最美的一句话是什么?林觉民烈士的与妻书“意映卿卿如晤”,真是美得像诗一样,又有着音乐的乐律,特别适合朗读。
说起朗读,我想起我曾经听到过的最美家信朗读。那还是在大学时代。
大学时代的一天晚上,同学们都已入睡,我在蚊帐中打开我的收音机,在短波频段无意中收听到了大陆对台湾的广播,午夜时分,正在朗读家信,我一下就被迷住了。深沉的男中音,舒缓的节奏,一声声,一句句,家信的内容那么平淡无奇,家长里短中却饱含着深情,所有的惦念都浸含在这些淡淡的诉说中。听着听着,不觉眼中有了泪,多美的家信啊!这种割不断的血肉之情,就在无线电波中传递着,海峡那边的亲人们,你们听到了吗?
大学时代,也许是我写信最多的时期。那个时候,心中所有的想法、感觉,那些阅读心得、见闻甚至是争吵,都是通过信来传递的。时光流转,四十年多过去了,人与人之间的联系,先是尹妹儿,后来又是花样儿更多的微信,纸介质的信件越来越少,就在它几乎淡出生活的当口,我又从父辈留下的书籍中,读到了他们在抗战时期的家书。
我们老金家于康熙年间迁徙到辽阳,各自守护耕耘着先人遗产,互相守望扶助,世世丰足,姻嫁互通,而“九一八”的那一声炮响,结束了老家田园牧歌般的生活,开始了前往西南重庆大后方的颠沛流离。爷爷携带着家眷,伯祖父带着他心爱的书籍,和已积攒成箱的日记,在舟船之中,手中仍端握着一管毛笔,在那种特制格式的毛边纸上书写着家书。朱丝栏,行草,字体如行云流水,秀逸飘洒,记录着入川的行路难,互相传递着自己的行踪消息。如何及时搬离庐山的寓所,如何意外的获得去重庆的卧铺船票;伯祖父为从刚从日本回国的大伯父规划入川的行程,并指出他选取在汉口落脚的错误。家信中既有欣闻万家岭大捷的作诗祝贺,又有对祖产田亩尽数弃置关外,携家眷数十人,漂泊无依,前途未卜的忡忡忧心,还有着对那些托运书籍的惦念之情。家信中的这些内容,犹如纪录片中的镜头,再现了当时的场景,那些已经过去了的云烟一下子又变得历历在目。
在我的书籍中,有一本《美军战争家书》,里面收录了从美国南北战争一直到一战、二战,朝鲜战争、越战甚至是海湾战争、波黑战争中美军士兵们写的家信。这些普通的家信犹如一部史诗,那些简简单单的记述与言语,感人至深,发人深省,比其他来自前线的报告更有震撼力,因为它的真实,因为它的真情。作为最真实的历史记录,它们揭示了战争的本来面目。在这些家书中,蕴含着深厚的个人情感,颂扬的是勇气、爱心、奉献和责任感,这些家信的后人们,捐出了这些宝贵的书信,打开了更多人的心门,很多人就是因为读了这些信,才了悟了和平的真谛。这些家书被称作是“无法估量的精神财富。
岁月如梭,那些属于个人的物品,如衣服、家具、书籍都有可能丢失和损毁,都有可能被新的东西所替代,但是书信不会,不是不会丢失、损毁,而是不会被替代。书信犹如平实的诗篇,赋予它们非凡意义的,就是从里面传递出的温情。这些理解、支持与惦念,能让我们在和平时期享受快乐,能帮助我们在逆境中度过重重危难。所有这一切,都是其他物品所不能取代的。
就在我翻阅《美军战争家书》时,一枚邮票从中掉落了出来,那是一封来自台湾的家信,是大舅当年寄给母亲的,那些竖写的、繁体字的信件,至今我还有印象。大舅在台南成功大学教了一辈子莎士比亚,给母亲的那些信都是用苍劲的字体一笔一划写出来的,没有连笔,更没有潦草,撇捺拉得很开,很舒展。优雅的写信,就是要有这种舒展的心境,不急不慌,慢慢道来。优雅的写信,追求的不是形式,而是一种心境,一种沉淀。有了这种沉淀,即使我们没有读过多少莎士比亚,仍然可以把信写得很优雅,仍然可以享受写信的过程,享受用笔道来的美好。
黄花岗烈士林觉民先生已经为我们的信函做了一个最美的开头:“意映卿卿如晤”,那就让我们继续优雅的写下去吧!虽然不能亲身经历父辈们经历过的那些“大事件”,但在我们的周围也有很多“小事件”,文化的元素永远也不会混迹于物欲的浊流之中。读书并捡拾这些有趣的碎片,用笔把它们写下来,寄给自己的朋友和亲人,这就是优雅;信件会激起或大或小的涟漪,带来传播和影响,波及到其他的生命,这就是写信的意义。
好,那就找出一张花笺,把自己的心事用笔道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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