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那年的夏天,我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惊愕的是,信是从省警校发来的,并不是自己志愿填报中的一所。
我的高中是地区重点,学生都是一门心思地努力读书,对于有些书卷气的我来说,将来或许去做学问更合适,而不是舞剑弄棒地从警。
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但有学可上,也算是一份幸运。
父母当然高兴,决定请客热闹热闹。
开学前的一天晚上,父母请来了常有走动的左邻右舍,在自家堂屋里摆了两桌。
客人中有五六人是骑着自行车来的,就杂乱地停靠在大门前的稻场边。
天黑下来了,在昏暗的白炽灯光下,两桌客人边喝边聊,看得出主客都是十分的尽兴。
我闲着没事,在稻场上逛荡,我注意到了黑幕中那几辆孤零零的自行车。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自行车是很贵重的,谁家的自行车丟了,可算是一件大事。
那时,对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我来说,仅凭寒暑假的一些听闻,也就在潜意识里多了一份警觉。
我恍然感到,今夜我要照护好这些自行车,不能让客人丢车扫兴。
我家稻场下是一片竹林,竹林外是一条乡间土路,一条小径从竹林边通向我家。
农村的夏夜一片漆黑,堂屋里的灯光只照亮了门前的一小片地,我背对着客人,脸朝外坐在大门石槛上,警惕地注视着稻场上的风吹草动,但灯光外的自行车只是影影绰绰。
借着酒劲的欢笑声从屋内传出,更衬得夏夜的寂静。
时间过去了好一阵子,一切还是风平浪静,我开始怀疑自已或许多心了,谁会这么不识趣,去破坏别人家的喜气呢。
正当我有些懈怠时,竹林边传来了一丝轻微的响动,我惊诧到偷车人真的来了,他应该是潜伏了一会,在等待我走神的机会。
竹林响动的地方离我十几米开外,我在明处,他在暗处,此时如果大喊,甚至去追,只会打草惊蛇,两条腿是一定追不上受惊了的自行车的。
我迅猛起身,消失在邻居二妈的稻场上,通过稻场,有一条斜道直插竹林外的土路。
就像直角三角形走斜边,要比走两条直边短,我料到,小偷担心被发觉,一定会轻手轻脚,尽量不发出响声,开始的逃离不会很快,我完全有时间在前方偷车人必经之地潜伏截击。
斜道不足百米,我飞奔跑向土路边,脚步当然轻快得像只小猫。
土路边长满了半人高的野草,我蹲在草丛中,伸手不见五指。
我气还没喘定,就听见有自行车骑过来的声音。
我屏住呼吸,当自行车从我面前经过的一刹那,我猛地站起身来,狂吼地发出异样声势。
骑车人猝不及防,被惊吓得“啊”了一声,心虚地抛下自行车落荒而逃。
从声音我听出应该是本村熟人,我不想穷路追寇,黑暗中毕竟十分的危险,况且抓到了熟人,今后也难以面对。
我扶起自行车,内心无比的充盈,就像一个凯旋的斗士,带着战利品得胜归来。
客人还在喝酒,我把自行车停回原处,前后不过三分钟,黑幕中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那是我的升学宴,本应是主角的我,偷偷地客串起了一次保安,也为自己即将开启的从警生涯试水了一次。
我至今不明白的是,那个晚上怎么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因为事发突然,一秒钟也耽搁不得,因为时机稍纵即失,我庆幸当时自己身上的巨大潜能,能瞬间迸发而出。
我也颇感意外,一个文弱书生,竟然也有连自已都不知的另一面,难道录取我的老师真的有先见之明。
当然不是,后来我上了警校,才得知警校的录取,是可以提前提走考生档案的,至于考生的意愿,有无从警潜质,并不会周全地考虑到。
人生是一场场永远不可能回头的机缘,看似一些不可能的事,却总是屡屡发生,我们应该相信的是,能够在我们身上发生的,也许才是有缺憾的完美。
转眼三十多年过去了,自已已从当年的一名学警,变成了如今的白发警察,那年乡下夏夜的一幕,总萦怀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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